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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州关:潮汐百年守洞庭

来源:新湘评论 作者:张峥嵘 编辑:程赛 2014-10-05 09:46: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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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关历史照)

(保存完好的上关建筑)

  踏着落日,沿岳阳洞庭湖风光带一路旖旎到城陵矶港口,抬头,左边一座欧式建筑高高在上伫立山头。一如一位久经风雨的僧者,从容而淡定,庄严而温和。迎着夕阳,听港口汽笛声声,看洞庭湖船来舟往。百年兴衰,百年刻录,百年经济大脉,岳州关,潮汐百年守洞庭。守出历史长河的记忆,记录一方建设发展的声势,它始终是岳州通江达海无可替代的大门。时间到了2013年,岳州关112年的担负,它完成了从公务到民居的使命,以一个尊者的身份享受一份文化荣誉。历史远去,文化留存。最后幸存下来的这栋俗称上洋关的欧式建筑被公布为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一
  
  站在坡下,默然观望,等待开门的过程,守门的老人说,现在岳州关唯一幸存下来的这栋房子没什么看头。一栋空房而已,什么都没有。
  
  老人所说的什么也没有,当然直意为陈设或人与物,但是,让人感兴趣的是,它曾经有什么?经历过什么?追溯到一百多年前,岳州关开来关去,几经折腾,不但是岳州经济的兴衰史,风起云涌的战争史,更是海关发展的佐证,也是清朝政治、外交、经济的缩影。
  
  在岳阳,很多人知道岳州关,但很少有人寻根问底去看个明白。
  
  从前门一排门面穿过绕至西边山坡,顺着阶梯上去,至小山顶时眼前突然一亮,视野直接洞庭湖的开阔。古树葱郁,一栋洋楼隐于枝叶间,若隐若现,像一道背景,无数船只舶于湖中,让你了然,这就是岳州关最后剩下的上关了。坡上坡下,仿如两个世界,从港口的现代直接进入了寂寥的海关过去,从中国走向世界,心情也从肃穆渐趋随意,体验一回穿越。
  
  前门看似一栋,其实绕一圈发现,另有乾坤,后面还有一排小屋。两栋之间一个木顶的走廊相连。东边的菜地里,一块石碑上书“说明词”。几十个字的说明,百年的经历,真是说不清道不明。将一百多年历史的演变,三言两语作了描述。经过无数战火洗礼,经过文化大革命冲击,从封建制走向开放的现在,这里几易其身,身份置换太多,其主宰也换了无数,承载了多少辉煌和创伤?说明词未说,但它自己深刻于心。
  
  这所由清朝建成的关馆,与岳阳湖滨党校山上的著名湖滨大学,岳阳老城区的铁路专家楼风格大同小异。但比它们都保存得好一些。可以看出,这个占地面积415平方米,建筑面积860平方米的古建筑曾经经过了大投入的修缮。城陵矶港务局的工作人员告诉我,这是岳阳唯----处曾经肩负岳阳海关事务的地方。踏着历史的足迹寻访,解开一些谜团,这个叫着洋名的关馆的发展全貌慢慢在眼前展示开来。
  
  二
  
  岳阳是个好地方,集天时、地利、人和。水,通江达海;陆,连接南北;人,英雄辈出;物,丰盈富足。理所当然,尽管有太多人贬于此,却又恋于此,不仅为兵家必争,而且是税关重地。
  
  说起岳州关的来历,在千丝万缕中理清实在太过复杂。
  
  光绪二十四年(1898年)三月二十四日,总理衙门以“以裨商务”为由,奏请光绪于湖南岳州添设自开通商口岸,光绪批阅“依议”开始,正式拉开了岳州对外洋务。虽常说清朝办事不力,不过,这件事上倒是进展还算顺当。四月十二日,总理衙门“札行总税务司查照钦遵妥善办理”。湖南巡抚俞廉三与张之洞往复筹商后,派员分赴上海、宁波等地详细访问,并上奏朝廷“惟此次自开口岸,与增避租界迥然不同,总以不失自主之权为第一要义。”翌年三月初八,已着手办理。同年九月,光绪委派其宗室豫章来到长沙,在湖南巡抚公堂由豫章、马士、蔡乃煌、张鸿顺、翟秉枢、胡杨祖等以会议形式通过《会议开埠章程》,定下了开埠日期和设关地点。
  
  此时,俞廉三做了一件聚民气,壮国威的事,就上奏朝廷“欲收自主之权,惟有事事自行筹备,方免外人借口。”请朝廷拨款三十万两,作为开埠资金。
  
  一年后,也就是光绪二十五年十月十一日(1899年11月13日)岳州开埠,城陵矶设关。有关,就得有办公室,光绪二十七年(1901年)城陵矶海关三座“奂轮奂美”的关房建成后,“虽其规模不逮申江,幸喜坐落高阜,滨临大江,进出口船了如指掌,诚一绝妙码头也。”关房分上、中、下三馆,上为帮办公馆,中为办公地点,下为税务司公馆。由此证明,岳州关乃是中国人自建。为何一直叫洋关,乃民间因海关税务司等是洋人,而称其为“洋关”,并将三座关房分别称为“上洋关”“中洋关”“下洋关”,沿至今日。每听一声都仿佛一击重锤,让人警醒。
  
  当时设关,从上至下很是慎重其事。岳州知府将原在城陵矶镇中心董家巷处的临湘县界划至镇北,建分界城墙,在城墙城门处设一界碑,上书“海关界”。张鸿顺还亲书对联一副于城门:“城陵踞全楚上游,来百工,柔远人,互市通商开重镇;洞庭为三湘巨浸,东长江,南衡岳,关澜锁钥束中流。”横楣大书“城陵埠”。
  
  万分遗憾的是,总税务司赫德(英国人)一面承认岳州为“自行开埠”,且认为“查自开口岸,准洋商在彼贸易,与约开之通商口岸原有不同之处,自主之权大半仍在。”一面上演其霸权主义的丑态,公然提出“然所派办公人员应依随通商口岸之办法施行”,并“查岳州一处,现经派委税务司马士前往商办一切。”从上至下,似乎都无力抗争,一任洋人胡作非为,敢怒不敢言。光绪二十五年九月,马士冠三品顶戴三等第二宝星商办岳州开埠事宜江汉关税务司官衔来到岳州。随后,总税务司委派英国人原二等帮办克乐思署理岳州关税务司,另委派柯富尔(英国人)担任岳州关商务署长。海关下设内、外两班和理船厅,要职大多为外人担任。岳州口岸有自开之名而无自开之实了。地地道道的岳州关也因外人占据而沦为洋关。
  
  三
  
  时间进入1926年,湖南工农运动蓬勃发展,岳阳成立了岳阳工会和岳州关分会。他们把收回岳州关作为岳阳工农运动的最大主题,可见洋关两字是刺在民众心中的痛。1927年4月6日,在省总工会领导下,成立了“湖南人民收回海关委员会”,1927年4月16日,岳州工会及岳州关分会组织发动了收回海关的游行、示威,包括岳州关职员在内的3000余人在城区游行、300多船民在水上示威,迫使税务司阿克尔(英国人)签署移交书,移交出岳州关。这才结束了岳州海关一直由外人把持的历史。胜利的呼声还响在耳边,“马日事变”工农运动被镇压,海关再次落入洋人统治状态。
  
  1930年7月14日,在得悉红军攻打岳州的消息后,这次他们采取的是关门大吉的方式。随后,岳州关内勤人员迁往江汉关,将岳州关有关内设机构撤销,保留城陵矶分卡。1939年6月30日,岳州关全部关闭。战争,终让长江最大港口的岳州关自此沉息。从岳州关几起几落的历史,透视了清王朝没落的真相,更让人看到当年国家的无为。这远远偏离了当年舍命奏请自建有自主权海关的俞廉三的良苦用心。正如民间所说,钱花了,戏不好看,国不强,难自立,难为了俞一片忠诚胆略。
  
  既无官家,自会成为民用。自此,岳州关沉默在历史的长河中,几十年,成了地地道道的普通民居。上关、中关、下关馆不显山不露水,掩其华贵,安然处之,看尽百姓生活的酸甜苦辣。
  
  无论多少固守,时间永远在走,变化永远不可预知。改革春风吹起,国民经济迅速恢复,也吹醒了岳州关。
  
  1986年1月,省政府办公厅、岳阳市政府与长沙海关商定,报请海关总署,将国务院原定城陵矶海关改建在岳阳市,更名为岳阳海关,作为长沙海关隶属分关。13日,长沙海关将商谈纪要呈报海关总署。9月,岳阳海关开始筹建,1988年6月15日岳阳海关正式开关。
  
  城陵矶港口进入了全面建设期。站在湖边,看现代码头一排排气势浩大。曾经的一切,不复存在。眼前闪现的是一条长长码头屹立在洞庭湖万丈波涛之中,还有1995年货仓建设时隆隆声中,中关、下关馆舍最后的回眸,耳边响起的是推土机碾过轰然倒塌后的尘嚣,心中痛惜的是它走过百年沧桑,挺过无数纷飞炮火却如此消失了。
  
  上关,因独立山头而唯一幸存下来,不能不说是岳阳州关的天意。历史的过往,曾经发生的不可否认,当一切不存在时,往往要经历漫长的沉寂方被人提起。建筑物实实在在的伫立,是让人无法忘怀的提示,更是让人无法忽略的警钟。
  
  无论它的身份如何,哪怕是最后成了港口职工宿舍。天天听着俱乐部的欢声笑语,守着一群朴实而勤劳的工人,看自己的山头越来越小,最后脚下削为峭壁,但它知道存在的价值。故在默默怀想湖边那消失的中关与下关时,它如一个僧者有着淡定的守望。
  
  上关终于得到了很多人的关注列为省级文物,结束了港口的职责,2008年归于岳阳市海关。居住在里面几十年的港口职员也另择新家。曾经几十年港务局职工生活的热闹,顷刻因上关这栋楼身份与地位的提高而人去楼空。
  
  海关相当重视,投入人力物力对其进行了彻底的修缮。修缮后的上关重焕光彩,被孤独而尊贵地安放在一方水土之上。
  
  四
  
  说起来,岳州关除其身份特殊外,其建筑更是中西文化交融的结晶。
  
  阅读建筑,看时光雕刻文化。
  
  整个建筑布局与建筑环境承袭欧美风格,采取券廊式小洋楼格局。利用山丘的边缘起建,自然形成排湿、通风良好的地下室、架空层。建筑中大量使用玻璃、高大的木门、圆弧高窗以改善通风和采光;西式壁炉取暖的温馨与无烟等,无疑给岳阳近代建造技术、建筑理念注入了新的活力,是岳阳地区近现代建筑的代表作品之一。同时又在建筑中大量吸取我国传统建筑的一些常用手法,堪称中西建筑工艺的巧妙融合,充分体现了中国工匠们的聪明智慧。是岳阳研究欧式建筑与中国传统建筑相融的不可多得的实物资料。
  
  上关两栋房子皆保存完整,原有的建筑结构均未遭到破坏,实属难能可贵,具有宝贵的历史、文化和科学研究价值。2013年5月3日,国家文物局网站发布第七批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名单,岳州关上洋关正式列为国家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百年过去,如今,无论何人何时再次走近这栋建筑,面对青砖灰瓦拱形门、壁炉烟囱、欧式的麻石踏步、室外的龛式窗、铸铁的排气花窗罩……都仿佛走进了一段历史。
  
  站在二楼的西南两廊,眺望洞庭湖。楼下是港口运货的铁路,每隔一会,一辆货车哐哐而过,其声在岳州关空旷的上空,回响半天,似乎是告诉它,人们不曾将它遗忘。
  
  站成一道风景,你面对岳州关时,不由会有一丝这种情绪。历史发展,让社会进步,也让很多历史遗存消失。上关、中关、下关三馆,1990年左右新旧更替结束了鼎立于洞庭湖畔的画面。也幸得上关在山头,如果临湖近几分,是不是遭遇同样的命运?回答是肯定的。都说占山为王,岳州关的幸存给了这句话一个诠释。而如今,山也不在了,它仿佛凌空而立。
  
  身边守门的老人一口一个上洋关,让人心中不由愤懑,激愤于旧中国遭遇践踏的屈辱。站在这栋房前,从建筑中读到一段长远的过去,也读出文化的底蕴,更读出其优良的设计和施工质量。不得不说,走过百年,它四周无着力,却安然无恙,坚固不可摧,这份坚固也决定了它的寿命,决定了对使用者的承诺。
  
  中关、下关的消失,上关的坚不可摧,一切的一切,是不是也是每个建设者可以深思和借鉴的呢?
  
  文/张峥嵘
  
  (《新湘评论》2014年第19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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