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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心绪在霏微——评杨峻《春山空》

来源:红网 作者:冀翔 编辑:唐盈 2024-08-14 14:24: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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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冀翔

“向后生绿随旦暮,当时心绪在霏微。”这两句诗,出自清末湖南籍大思想家王夫之四首《咏雪》之一。初读杨峻散文集《春山空》,笔者的感受便是“当时心绪在霏微”七字。

之所以想起这句诗,首先因为这部文集用殷红的笔划,勾勒出了一个敢于以天下为己任的湖湘汉子形象。这种鲜活涌动的刚劲与意气,对船山先生为代表的三湘文脉,无疑是一种身体力行的赓续。其次,世人皆知王夫之一生忧国忧民,却也能在“姜斋诗稿”中,一眼瞥见他心绪的“霏微”,鸿儒铁肩上除了道义,也落上了他不忍拂拭的一分轻柔、细腻与闲情。然而,这绝不象征着某种耽溺或逃避,须知一个果真醉心于霁雪的人,又怎会强调一句“当时心绪在霏微”呢?“当时”如此,那么此时呢?“霏微”之余,实含着沉重而深广的心事在。

百炼钢般的责任担当,与绕指柔般的闲情逸趣两相扶将,生发出一种入世与出世之间的巨大人生空灵。这种空灵,便是杨峻和他的《春山空》最先给我的印象。

杨峻是永州人,潇湘汇流之所、三山环抱之地的书生,自有挥斥方遒的意气。这里走出过醉书蕉叶的草圣怀素、以诚经世的濂溪先生,乃至革命家李达,和被尊为“黄埔三杰”之首的蒋先云烈士,俱是极富性格的读书人。零陵古郡千年,可杨峻神交最笃,甚至可与之究天地、通古今,畅谈抒怀的那位,偏不是个永州人士。

一部《春山空》,开卷三篇,全是柳宗元。柳河东的名字与永州联系在一起,是因为他受政潮波及,遭贬永州任刺史十年。以“永州八记”为代表,柳宗元大部分的诗文创作都在永州诞生。他虽不是永州人,却将文学生命最后也最耀眼的光华留在了这里。他成了零陵子弟杨峻崇敬的先师,某种意义上,是精神的向往与依托——《中秋夜对话柳宗元先生》一文,无疑是这种虔敬最深的体现。

文中,来自另一个时空的柳宗元,与作家进行了一场跨越千年的对话。然而,两人的沟通却全无阻碍:似乎一千年来,子厚先生一直在默默地观察着人类,观察着这片土地,以至于四海八荒、古今寰宇之势,皆已了然于胸。作家的渴求化成了梦想,他似乎渴求着这样一位硕儒,像一本厚厚的书,又像一位富于智慧与慈和的精神之父,迎接着今日迷茫的人们,让他们在一场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叩问中,寻找心灵的安抚与关怀。在这场纵横千年的清逸之梦里,“我”与柳宗元畅谈湖湘文化的源流,中华文化何时能再结出大师的硕果,而结出这种硕果,又需要什么样的土壤,国家兴旺发达的根基与生命力由何而来……

可想而知,这一切虽出于幻想,但绝非简单的游戏之作,千年后的柳宗元自然是不存在的,这一场隔空对话,实际寄托的是作家敏感、理性的忧思——该文撰写于2007年12月,这种世纪初的忧思与展望,堪称一个时代的剪影。然而更可贵的是,在敏感与理性之余,作家通过文中“我”的形象,又另外分享了一种超越理性的、热切的生命体验:他在想象中的先贤面前,不单是一位执弟子礼的后学,更将自己的忧与思一吐为快,倘没有一颗文人的坦诚赤心,这种赤子般的孺慕,是很难达成的。

值得推荐的另一篇,是《千年一梦》。这是一篇游记,记述了作家复临岳麓山的所思所想——这一处地标,便暴露了作家的心事,如只求在工作之余放松身心,三湘胜景无数,何处不可赏玩,为何偏偏登临岳麓山?“山不在高,有仙则名”,岳麓山的“仙”,便是承载荆楚千年文脉的岳麓书院。“惟楚有材,于斯为盛”,作家这是来寻找培育“楚材”的茂林厚土了。随着他的脚步,读者回顾了岳麓书院地处湖湘,而担负天下的办学历程,不但笔触生动,一次次将读者拉回到群星璀璨的历史现场,更触景而生情,让我们感受着作者层层的激情磅礴。这种激情,是发源于历史对一个人近乎过载的触动,还是出于作家的本心?在思古与幽情的共振之中,这似乎不再重要,如同乘船漂流江河,我们只需在随河床起伏的激流当中,感受造物的奇妙。

文中尤为特殊的,是这样一段:

我站在讲堂正中,绵亘千年的夜色已经散尽,薄雾在空中时隐时现。窗口的腊梅并没有开放,银杏也没有春天的诗意,但我却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宁静,鼻腔中吸入芬芳的愉悦。我甚至无视自己之外其他物体的存在,除了这座庭院。我不禁合上双眼,只伸出一双手,想握住什么,是深秋银杏的遗香,还是它落寞的萧瑟;是历史残留的智慧,还是它斑驳的衣角?

这种理性与感性、激情与深沉的相遇与共振,在《春山空》中随处可见。让我们感兴趣的,也许并不是这种反差的任何一端,而是两端的“中间地带”:一个什么样的作家,才能造就这样的交织?

杨峻曾在基层干过多年,后来入省城到湖南高速公路工作,今天他的另外一个重要身份,是智库专家。显然,政府机关、企事业单位的历练,竟无意中全面培养了一名作家:他的撰文曾多次在湖南省内得到时任相关领导的重视及好评,同时,求真务实的工作作风、注重基层调研的工作方法,也让一名作家得到了宽阔的眼界,激发了他深广的思考。因此,《春山空》当中也有不少政论性、评论性文章。难得可贵的是,作家在这一类文章中,依旧保持着一定的文学类笔触,体现了具体而微的人文关怀。该书分为“山城过雨”“东西流水”“空山夜静”“日暮千里近”四卷,除了分卷标题,《夜雨》《芙蓉国里》《花开时,再逢君》《轻舟已过万重山》等篇目,篇名为理性的议论罩上了一层诗意的轻纱,便于读者通过对文学之美的好奇,去欣赏文中的另一种激情之美、辨证之美。

业余作家的创作与本职,能在生活中达到平衡,已属不易,而在不同的工作中,能让理性与感性的思维、入世与出世的心境、思辨与体察的姿态,相辅相成、相互融通,变幻出一种文学与人生的空灵之美,更是难能可贵。笔者有理由相信,一位优秀的作家,在其未来的文学创作中,仍会有无数“心绪在霏微”的时刻。当这种“霏微”之中的温存,与“霏微”之外的理智无数次结合后,他的笔尖,将会持续幻化出雪霁天晴般的文学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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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冀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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