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记：若把中国地图比雄鸡，中部就是鸡腹。广阔的中部，古迹繁多，名篇如鲫，璀璨人文照彻古今。

说到江西滕王阁，不得不说《滕王阁序》与其作者王勃。

作为千古名篇，《滕王阁序》被选入各种版本的《古文观止》中。岳麓书社2024年1月出版的升级版《古文观止》，是“全本全注全译全彩”读本。

一篇《滕王阁序》，使得滕王阁成为江南名楼。一座楼与一个人，背后的故事耐人寻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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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文观止》

著者：吴调侯 吴楚材

注译：阙勋吾 等

出版时间：2024年1月

出版社：岳麓书社

一座楼与一个人

□冬熠

到南昌，自然要到滕王阁；到滕王阁，自然不只是看风景。赣江与抚河故道交汇处的仿宋代建筑群滕王阁，占地275亩，其中主阁滕王阁南北长80米，东西宽140米，共9层净高57.5米。

登楼远眺，眼前早已不见“山原旷其盈视，川泽纡其骇瞩”，林立的高楼截断了视线。繁华的都市自是“雄州雾列，俊采星驰”，相较初唐，有过之而无不及。

楼下的赣江并不宽阔，它却是最原始的存在，自古流到今，又默默地流向未来。多少次，它看着恢宏的滕王阁陷入火海；又多少次，它见证了此阁的新生。

很多人可能不知道，中国有三座滕王阁，都与唐太宗的弟弟滕王李元婴有关。

据史书记载，唐贞观十三年（639年），李元婴受封为滕王，受封地在山东滕州。在滕州，他修建了第一座滕王阁。永徽三年（652年），李元婴被贬苏州，不久又转任洪州都督。洪州，就是南昌。653年，他在南昌建了第二座滕王阁。第三座滕王阁在四川阆中，在嘉陵江畔的玉台山腰，是李元婴任隆州刺史时所建。

三座滕王阁，千古闻名的，唯有南昌这一座。之所以闻名千古，不是因为皇家气派，而是因为一篇引无数文人墨客竞折腰的奇文《滕王阁序》。可见，文化的力量最是震古烁今。

在南昌，王勃只是匆匆过客。他出身名门（祖父是隋朝著名学者），才华早露，未成年即有“神童”之称；他久有诗名，是初唐四杰之首。在“胜友如云”“高朋满座”的盛宴上，他的文才无需自证。年轻气盛的他，需要的是收敛锋芒，甘当陪衬。可他终究没能忍住。他曾撰《秋日游莲池序》，直抒胸臆。此文开篇即道：“人间龌龊，抱风云者几人？庶俗纷纭，得英奇者何有？”

王勃自视甚高，可仕途坎坷。年少成名的他，16岁时，其诗文就进入唐高宗的视野，令唐高宗惊艳。17岁就成为朝廷最年少的命官。志得意满的少年成为沛王府修撰，进入帝王之家服务。

就在他以为前途一片光明的时候，偏偏造化弄人，很快，便因一篇《檄英王鸡文》而惹怒唐高宗，被逐出皇家，赶出长安。他为向沛王表忠心，撰文讨伐英王的斗鸡——文才没有用对地方，就成了祸害。这背后显露的是，才情横溢却不明政治利害。毕竟，才情难掩，愤忿难平，最终只能是“用清文而销积恨”。如此，便有了流传千古的《滕王阁序》。

“楼是皇上的兄弟造的，宴席是地方大员都督阎公召集的，来者非富即贵，我一个刚经受牢狱之灾的人（因杀死官奴获罪），纵使万丈才情，参加这个聚会，也必是被看不起。在这当权者的欢愉里，我只是一个边缘人，一个来为他们的欢庆陪笑的人。”

郁闷的王勃还是亮出了他最锋利的“武器”，他的诗歌。经史典故，信手拈来；文采斐然，映照山河。他从背景变成了前景；他从边缘，被捧到了中心。他自谦为“童子何知，躬逢胜饯”，却一点也不按都督阎公的心意行事，尽情燃烧自己，成为最引人注目的火把。在惊叹其文才的同时，宴席上的诸位自是知道，王勃抢了主人的风头。

王勃必是有意为之吧。就如同陶渊明不为五斗米折腰，他也不愿为了功名太委屈自己。无奈之下，只能感慨：“嗟乎！时运不齐，命途多舛。冯唐易老，李广难封。屈贾谊于长沙，非无圣主；窜梁鸿于海曲，岂乏明时？所赖君子见机，达人知命。”

命运无常，能做到达人知命，则会让人无限敬仰。苏轼便是如此：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如此境界，王勃只是心向往之。

比起苏轼一生的遭遇，王勃的变故只算小事一桩。可王勃不及苏轼幸运，苏轼有弟弟苏辙坚定的守护，王勃却因自己获罪连累了当官的父亲。父亲被贬到边远的交趾（今越南境内），任县令。本是家族的骄傲与希望，却成为家族的污点与累赘。

俗话说，一个人只有学会自洽，才能在人生这场旅途中走得更远。变故之后，王勃陷入自责与愤懑。他短暂的一生，令人唏嘘。他有没有对唐王朝的不满？不得而知。巧合的是，在深秋时节，他远去交趾探望父亲路过南昌时，遇上这么一场宴席。

这场宴席和唐王朝有着紧密的关系：在唐太宗李世民的弟弟李元婴建的豪华大楼里，唐朝的高官都督阎公宴请地方名流。王勃曾经和唐王朝如此亲近，曾经也参加过不少名流的雅聚，而现如今却潦倒落魄。在过去和现实的激荡之下，他思如泉涌，一吐为快，为自己也为南昌留下了永不磨灭的历史痕迹。

名篇成就名楼，滕王阁是如此，岳阳楼是如此，黄鹤楼也是如此。“江南三大名楼”，应是滕王阁重修、重建次数最多，有28次。

是啊，南昌怎能少了滕王阁？还未到南昌，就会念叨《滕王阁序》；到了南昌，更会诵读《滕王阁序》。到南昌，怎能不见一见王勃所见的赣江风貌，怎能不登临楼台，凭栏韵味他这首千古华章？古人如此，今人更是如此。

滕王阁的声名，无人可以抗拒。韩愈就曾留诗曰：“余少时则闻江南多临观之美，而滕王阁独为第一，有瑰伟绝特之称。”

2023年深秋，我所到的滕王阁，是在1985年重建。阁上的“滕王阁”巨匾，是宋代大文豪苏东坡所书，由碑刻拓印放大镌刻而成；“瑰伟绝特”匾额则是唐代书法家怀素的狂草书法，被誉为“天下第一草书匾”。气势恢宏的仿木建筑，飞阁流丹，令人惊叹；重修留下的纪实，洋洋洒洒，见证时代沧桑。

楼不再是唐代的楼，但是又有何妨？那个执着于理想、豪情满怀，感慨“贫穷无有种，富贵不选人。高树易来风，幽松难见日。羽翼未备，独居草泽之间；翅翮若齐，即在云霄之上”的青年，仍是当年的模样。

作者简介

冬熠，原名周熠，湖南人民出版社编审，所撰散文发表于《湖南日报》《湘江文艺》《文学界》等报纸和杂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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